.

露天电影/5

/5


bgm在前一篇


救护车到的时候，下雪了。崔胜澈已经没什么意识，眼睛睁着但满满的都是生理性泪水，视野一片模糊，他被抬上担架，手垂下去，温热皮肤碰到金属支架，都是冰冷触感。

韩率低下头，握住胜澈的手塞进衣服口袋里，想松手的时候被紧紧抓住了，那大概是崔胜澈最后一点力气，但也格外执拗。

无声的拉力。

救护人员没办法把崔胜澈搬上救护车，其中一个催促韩率，“亲属一起上去！不要耽误时间！”

韩率的呼吸急促，一团一团的热气把密密落下的雪花都融化了，手不自觉地用力。


七年前韩率从一场车祸中幸存了，车上一共有四个人，其他三个人是他的父母和大两岁的姐姐。

那天也是下着密密的雪，他从车后座爬出来之后想把姐姐也拉出来，他刚攥住姐姐的手，却被甩开了。

他看见血沾满了姐姐长长的棕色的头发，甚至还有汩汩的新鲜的血从她脖子下涌出来，他怕得手都在发抖，再不敢伸手。

车子后备箱发生了一次小型爆炸，他被震趴在了地上，已经不太清醒，半眯的眼睛看到的，只有，属于他亲人的鲜血，在零下十几度的地面上，冒着微弱的热气。


崔胜澈没多久就醒来了，眨了眨眼睛，看到韩率背对着他站在窗边。

中央空调有轻微声响，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停了，红色的灯纽闪烁，崔胜澈翻了个身，韩率就转了过来。

“医生……”韩率俯身调亮了床头的夜灯，看到崔胜澈盯着他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
“我听到了，急救的时候。”崔胜澈支起没在打点滴的那只手，头抬高了，凑得韩率很近，眼睛很慢地眨了一下，睫毛带起南美热带雨林的一阵风，“软组织挫伤引起的内出血。凝血功能障碍。”

韩率退开，“他让你换一种替代剂，然后定期来医院输血。”

“没钱。”崔胜澈躺回床上，暖色调灯光在他枕边营造出温馨气氛，“每次来医院都是这些话，我都听腻了。”

“我有钱。”

崔胜澈脸上本来淡淡的笑都消失了，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韩率。

韩率把被崔胜澈踢到膝盖的被子拉回肩膀，手按在他的手臂上，眼睛是一块成色良好琥珀，眼底好像还有远古时期留下的植物树影，“是我把你打伤的，我应该帮你。”

崔胜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哼，“原来那天把我打得爬不起来的人是你么？我都不知道呢。”

“那我去找老大给你报销医药费？”韩率咬紧了牙齿，迫近之后逼着崔胜澈和他对视，“你就这么不能接受别人的好意？”

“我用不着你管。”崔胜澈甩开韩率的手，捏着韩率的肩膀把他推倒在了床尾。

两个人呼吸交在一起的时候，韩率先扭开了脸推开崔胜澈，“随便你。”

韩率戴上帽子就走，还没关上门，只听见玻璃碎在地上的声音，他顿了顿，还是走了。

输液管被崔胜澈扯掉了掉在地上，他垂头坐在床上，左手手背的针孔有血在不停冒出来，把他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弄得一片狼籍。


韩率其实没走远，他在医院大厅的自动贩卖机买了听热咖啡等着，要去按退币纽的时候看见了角落里的玉米汁，就也买了一听，塞进了卫衣口袋。浓缩咖啡沉淀得厉害，喝了几口苦得韩率直皱眉，他看了眼手表，就依然往急诊的输液室去。

走到护士部的时候，老大的电话打了进来，韩率在长椅上坐下，“嗯，哥。什么事？”

老大说话吞吞吐吐，“你今天被砸了一瓶子，没怎么样吧？”说得好像韩率以前没打过架没见过血一样。

韩率摸了摸脑后在急救室简单处理了的伤口，“没什么事。”他没像平时那样就次结束对话挂断电话。

老大那里静了一会，“你现在是不是和之前住在屋顶那小子一起？”

“什么一起？”韩率看见护士站里一面镜子照出的自己的脸，眼神不明，浅色的头发落在绷紧了的嘴唇边，是一触即发的动物狩猎前的脸。

“你不要去动他，也不要和他搞上瓜葛！”

韩率不出声。

“听见了没有！”

韩率还是不出声。

“他是宋闵煜的人！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韩率攥紧了手机。

“现在你知道了。不要去动他。”

韩率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
走廊的电子时钟轻轻滴了一声，时间显示00:00.韩率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，碰到里面还温热的玉米汁，头就低了下去，昏暗寒冷的医院走廊里，他脖子的线条优美到近乎脆弱，呈现一种冷调的象牙白，仿佛公元前几世纪摆放在神殿罗马柱下的少年雕塑。


崔胜澈任由着一身血迹侧身躺在被子乱七八糟乱成一团的被子上，背对着门口，尺寸过大的病号服更显出他瘦弱，腰那一段凹陷下去，像一道蓝色海浪。他听见开门声，眼睛噌得睁开，手指收得紧紧的，看了眼手臂上不知怎么已经不在出血的伤口，想把它胀开，“啊西……要你出血不出……”

一罐玉米汁摆在了米白色床头柜上，小小的，可爱的样子，拿着玉米汁的手，指甲圆润，指骨分明，形状好看。

崔胜澈眼睛睁大，抬头时视线直撞进韩率眼里，突然就心跳加速，脸一下子红了。

明灿时常嫌弃韩率的眼神肉麻，“哥！我说话就让我说，不要看着我可不可以！我受不了你这种眼神啊！我又不是妞！”

“你回来干嘛！”崔胜澈只好装凶。

“我又没说走。”韩率在椅子上坐下，替崔胜澈打开了易拉罐，递过去，这才看见掉在地上的输液管，碎在床边的玻璃杯，还有崔胜澈衣服上的血迹，“你又在干嘛？”

“你管我？”

韩率弯腰捡玻璃碎片，不回答。

崔胜澈就看见了韩率脑后纱布包着的伤口，手指按上去，韩率动作停下来，“中午你的有事就是这个？”

韩率把碎片都扔进垃圾桶，摁下了传呼铃，接着坐回椅子上。

崔胜澈还是那么侧躺着，一只手压在脑袋下面，“我还以为你厉害到不会被人打。”

韩率拉出崔胜澈压着的有针孔的手，反被崔胜澈拉住，然后食指就被含住了。

这下轮到韩率脸红了，真是飞红，红得像从晚霞里偷来的两抹云，急着要抽出自己的手，“你……别……”

“你流血了……”崔胜澈嘴一松，韩率就急忙把手抽走了。

护士刚好开门进来，“3204床崔胜澈点滴吊完了。现在怎么了？”

“他把输液管扯掉了，”韩率站起来，摸着裤子的后口袋，脸还是红的，有点尴尬的样子。

护士拿起崔胜澈的手，“真是的，家属要照顾一下，病人上厕所扶他一下。现在这个手肿成这样……”

韩率脑子里蹦出来的问题是“扶哪里？”，于是又脸红了。崔胜澈看着他脸红的样子，头埋进枕头里笑了。


医生没有安排崔胜澈住院，崔胜澈说反正不吊水了就非要回去，于是韩率就打了车和他一起回去。

韩率靠着车窗不说话，塞着耳机，也是为了不让崔胜澈和他说话。

崔胜澈胆子大了，手悄悄滑过去，手指勾住了韩率的手指，咬住了嘴唇，眼睛看着韩率的后脑勺滴溜溜地转。

韩率没扭头，握住了崔胜澈的手。




———默认两个人一秒吵架一秒和好一秒在一起（坐在地上哭
———最不会写告白的我，最不会处理冲突的我。